導讀：張凱磊公開信中說，過去3年，學霸君沒有融過一筆大錢，最少5次游走在資金鏈崩斷邊緣，“最危險的一次，我們甚至晚發(fā)了老師4 天的工資?！痹谒磥恚约旱墓芾聿簧疲瑳Q策錯誤，導致學霸君“最終沒有能夠拉回來”。
2021年元旦晚間，張凱磊發(fā)布了一封公開信，這名曾經的“學霸”，在線教育機構學霸君的創(chuàng)始人目前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。
張凱磊稱，一位潛在投資人在“估計暴雷后的道德風險，不能投錢了，”這意味著學霸君最后的外部救助不再，“奔跑了8年的學霸君還是在2020年的冬天倒下了?！?/p>
圖 / 張凱磊朋友圈
當張凱磊在寫下“學霸君1對1和優(yōu)學小班要歇業(yè)了”這句話后，他首先對5萬名學員、近3萬名續(xù)費家長們，和8年間“陪跑”的3000多名員工、10000多位老師，以及100多個線下代理商們表達著歉意，在他看來這些都是“學霸君虧欠的人”。
在這封信中，張凱磊說，過去3年，學霸君沒有融過一筆大錢，最少5次游走在資金鏈崩斷邊緣，“最危險的一次，我們甚至晚發(fā)了老師4 天的工資?！痹谒磥?，自己的管理不善，決策錯誤，導致學霸君“最終沒有能夠拉回來”。
張凱磊說，不斷有“政府領導天天約我談話，告訴我不能頹廢，處理的主體還得是學霸君，要承擔起市場主體責任”，這也讓他做出承諾：學霸君絕不跑路，絕不推卸責任，問題不解決不宣布破產。
在公開信中，張凱磊提及了老師和員工的安置工作時表示，最近51Talk、學而思、VIPKid接手了上千名員工，還幫墊付了本該學霸君支付的12月份工資。
張凱磊還向上海、合肥、北京的同行發(fā)起呼吁，希望能“幫忙墊付一下12月的工資”，來接手三地幾百名員工。同時，他也懇請市場頭部培訓機構，能接手學霸君1對1和優(yōu)學小班的學生，“我們愿0元對價贈送”，另外，像學霸君的拍搜、題庫、班課系統，他也愿意無償贈送，目的便是希望有機構伸出援手接納學生。
在公開信的最后，張凱磊還對資產轉移一事予以否認，并對蘇州公司及優(yōu)學小班等質疑予以回應。他表示，蘇州公司是學霸君全資體系內的公司，原本是要用來做老師培訓基地，“基本還沒開展業(yè)務”，直到資金緊張時，才想把小班課放在蘇州公司作為出售主體，結果因晚發(fā)老師工資，引發(fā)媒體跟進，又致使投資人因風險考量放棄購買小班課。
可以說，潛在投資人算得上張凱磊及學霸君的“救命稻草”，一場撲空，學霸君倒下既成事實。
一名學霸君1對1的加盟商徐才兵（化名）告訴記者，他在2020年8月成為學霸君1對1 的加盟商，同時還經營一家線下培訓機構，為了穩(wěn)定用戶的情緒，“要么自己給用戶退費，要么將用戶安排到自己的機構上課?！?/p>
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調查發(fā)現，近半年來，學霸君向蘇州項目投入了近1億元資金，作為當地招商引資項目，除了享受土地大禮包，蘇州項目還直接拿到了當地政府產業(yè)基金的借款。
在線教育冰火兩重天——一邊是學霸君、優(yōu)勝教育等教育機構接連倒下，另一邊則是猿輔導、作業(yè)幫等頭部企業(yè)的爭相融資。在過去一年，猿輔導先后完成4輪累計35億美元的融資，作業(yè)幫則從VC/PE處收獲超23億美元。眼下，更多的錢開始涌入在線教育頭部品牌，行業(yè)洗牌悄然而至。
#p#分頁標題#e#爆雷前還在促銷圈錢
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所在的一個學霸君維權群里，短短幾天時間，已經收集了300多名用戶的交費信息，這些家長少的交了3000多元，多的交了60000多元，如今全都面臨退款無門或無法繼續(xù)上課。
“我是看到海清代言所以報名的，還以為是大機構不會出問題。”沈茹說。
海清此前的代言圖
海清工作室迅速發(fā)布聲明稱終止與學霸君的合作，還稱后者拖欠了其代言費。
“學霸君竟然在資金出現問題后，還在瘋狂圈錢?！鄙蛉阏f。據報道，在“雙11”和“雙12”大促期間，學霸君1對1進行了大力度促銷，甚至2020年12月25日還有課程顧問催用戶續(xù)課，稱2021年1月1日將全面上調課程價格。而此時，很多老師已被拖欠工資，說明其資金鏈已經出現問題。
但當時，老師們對公司的處境其實也不知情。直到12月26日，一個名為“學霸君1對1教務主管”的賬號發(fā)布朋友圈稱：“學霸君倒閉了！領導給我們召開的長達數小時的無電子設備口頭會議（防止錄音）。我們現在正排隊上交工作手機及卡號，這也是我上交前的最后一條朋友圈?！?/p>
據報道，學霸君1對1有2000多名兼職老師和1000多名全職老師，每人被拖欠的工資金額在每月幾千元到兩三萬元不等。
有員工向媒體表示，就在上周，他們查詢得知，公司社保和公積金已經斷繳，影響面涉及到公司全體員工，而公司并未給出明確的理由。
2020年12月30日，學霸君上海和北京總部辦公室均已無法進入，上海辦公室物業(yè)公司在勸說用戶和員工分流至派出所和勞動仲裁機構，北京辦公室也已上鎖，現場有民警維持秩序。
有傳言稱，學霸君合肥業(yè)務將由作業(yè)幫接手，還有傳言稱51Talk將“支援學霸君”，但兩家公司相關人員都對此進行了否認。
教師被欠薪，家長分期付款仍要還款
據南方都市報報道：
“我們是每個月8號可以申請?zhí)岈F上個月的工資，當月的25號可以到賬。12月8日提現的是11月的工資，但是25號沒有到賬”。在學霸君兼職教英語的徐老師（化名）告訴南都記者，目前學霸君沒有對外官宣，她也不清楚具體怎么回事，但在12月31日學霸君的教學系統已經崩潰，“實際上前幾天就已經無法排課了。不過，當時有幾個孩子的課程還在系統里，雖然知道公司可能不發(fā)薪了，我還是堅持上了一些課。今天系統已經完全登不進去了”。
2020年12月27日，徐老師所在的企業(yè)微信群里中，一名學霸君的工作人員在群公告中表示，目前公司的情況還沒有明確的通知，“我們也是懵的在等待官方通知”，并表示如果真的存在問題，工作人員和教師一樣是受害者。#p#分頁標題#e#
作為兼職教師，徐老師和學霸君并沒有簽勞動合同，也沒有簽過任何協議，“當時入職的時候就是直接系統開了賬號，然后就上課了。招聘的人當時的意思是我們都是電子簽約，但現在我也找不到這個電子簽約在哪里”。徐老師認為沒有具體的合同也造成了她的維權困難。
除兼職教師外，學霸君目前還有大批“全職教師”也面臨著拖欠薪資的問題?！皩W霸君的全職教師總人數在1000人左右，拖欠了兩個月的薪資，每個全職教師被拖欠的總薪資應該在2萬塊到4萬塊之間”。一位學霸君全職教師維權代表告訴南都記者。
今年四月底在學霸君入職教語文的于老師告訴南都記者，她在7月轉正，收到了勞動合同，但在今年9月收到郵件稱第三方機構通知學霸君換簽，要求其簽訂一份新的員工勞動合同、勞動合同權利義務轉移書、一對一教師手冊簽收單以及辭職信并寄回，第三方機構“易智匯”將把完整的勞動合同寄回。
一位受訪者提供給南都記者的全職教師更換合同主體郵件
但截至目前，絕大多數全職教師都并未收到蓋完章的勞動合同，有學霸君的全職教師打電話給“易智匯”后，對方則稱教師已辭職，和其已沒有關系。
“從換合同開始，就是有預謀的，我們被騙著離職了?！庇诶蠋煾嬖V南都記者。
此外，有多位家長告訴南都記者，他們采取的是分期付款的方式繳納的學霸君學費，找的金融機構包括河北幸福金融、中銀消費金融等，而這些采取分期付款的家長，也并沒有拿到和金融機構簽訂的協議。
“我也沒有和中銀消費金融簽過什么協議，當時都是班主任在網上提示操作的，我們只和學霸君單線聯系?！睂W霸君學員家長小妍告訴南都記者，她從2019年就給孩子報了學霸君的課程，今年又續(xù)費了17000元，每個月分期付款1275元?！皩W霸君現在都罷工了，我的分期真不知道該怎么再付下去?！?/p>
北京市煒衡（廣州）律師事務所律師蔣潔雯對南方都市報表示，對于繳費后無法正常上課的家長，家長和教育機構存在服務合同關系，雖然沒有訂立書面的合同，但是如果有電子合同，沒有違反法律強制性規(guī)定的，已經實際全部或部分履行的，也是有效的，“課不能繼續(xù)上，家長可以主張解除、退錢等”。
但家長和金融機構的借款合同關系，也是要看合同約定的權利義務進行，“我們看來就是兩個不同的合同關系，要各自獨立去履行義務和行使權利”。換句話說，部分家長或要被迫還貸款。
精心遴選的招商項目
但至少從2019年開始，張凱磊就在考慮另起爐灶。
“他已經不看好在線一對一業(yè)務了，準備在蘇州搞在線小班課?！毙觳疟嬖V記者。
這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招商引資項目，招商所在地是蘇州張家港市高鐵新城產業(yè)園區(qū)，位于張家港市塘橋鎮(zhèn)。
關于招商引資的由來有不同說法，蘇州市委統戰(zhàn)部官微的文章稱，在蘇州市歐美同學會海歸創(chuàng)業(yè)學院（蘇州）的牽線搭橋下，“學霸君”數字教育產業(yè)基地項目落戶張家港高鐵新城。#p#分頁標題#e#
而張家港市政府新聞辦官微的文章則稱，張家港產業(yè)資本中心發(fā)揮基金招商功能，引進學霸君落戶該市。
張家港市當地政府部門人士告訴記者，引進學霸君項目舉行了兩次儀式，一次是2020年3月20日，“學霸君”數字教育產業(yè)基地項目舉行了簽約儀式，一次是7月15日，張家港高鐵新城城市推介會在上海召開，張凱磊專門做了主題演講。
當地官方報道稱，項目首期計劃三年內建設50000平方米“學霸君”總部、綜合教學、綜合培訓大樓，管理員工將超5000人，累積實現50億元銷售額，納稅超1億元。
據報道，雙方簽訂的投資意向書顯示，首期用地80畝，建設學霸君總部產業(yè)園。張家港市政府官網消息稱，直到2020年8月，當地塘橋鎮(zhèn)還在緊鑼密鼓地計劃項目立項、備案，施工手續(xù)報批等工作。
2020年3月20日簽約之后，一系列學霸君公司在蘇州設立。先是3月26日成立的蘇州問吧教育科技有限公司（下稱“蘇州問吧”），注冊資本7.2億元，股東為學霸君1對1的運營主體、上海謙問萬答吧云計算科技有限公司。
張家港產業(yè)資本中心在其中格外重要。啟信寶數據顯示，2020年5月29日，蘇州問吧的股權被出質給了張家港市黃泗浦網絡科技合伙企業(yè)（有限合伙），這是張家港產業(yè)資本中心旗下的政府新興產業(yè)引導基金和高鐵新城城投公司設立的有限合伙企業(yè)，其委派代表趙海峰擔任蘇州問吧董事。
張家港市政府網站信息顯示，張家港高鐵新城開發(fā)區(qū)管委會招商部副部長同樣名為趙海峰。
更耐人尋味的一則官方消息是，2020年5月，當地政府在推進學霸君數字教育產業(yè)基地項目SPV公司（有限合伙企業(yè)）可轉債投資事宜。也就是說，蘇州問吧這筆股權質押借款，有可能會變?yōu)閭D股。
張家港產業(yè)資本中心官微的文章還稱，學霸君項目未來有明確的上市預期。當地官方報道也稱，“未來在國內科創(chuàng)板或美股上市”。
事實也在向這方面推進。2020年5月11日，千聞云教育科技（蘇州）有限公司成立（下稱“千聞云（蘇州）公司”），意味著學霸君蘇州項目搭建了VIE架構。
千聞云（蘇州）公司的股東為在香港注冊的Wenba Technology Limited，這是VIE架構中最終上市的B.V.I離岸公司的殼公司，千聞云（蘇州）公司則為其全資控股的WFOE公司（外商獨資企業(yè)）。在VIE架構中，WFOE公司通過一系列協議獲取國內經營實體的收益，通過香港的殼公司輸送到B.V.I離岸公司。
這些國內經營實體，既包括蘇州問吧，還包括2020年7月1日成立的蘇州謙問萬答吧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及其三家全資子公司。
千聞云（蘇州）公司的注冊資本為4000萬美元。張家港市政府網站消息稱，2020年5月已到賬1200萬美元。啟信寶信息顯示，其他幾家蘇州學霸君公司已實繳了700萬元人民幣注冊資本。此外，公開的中標公告顯示，蘇州問吧耗費255萬元裝修了辦公室，該工程于9月完工。也就是說，學霸君蘇州項目已投入近億元資金。
如今，學霸君爆雷，蘇州項目何去何從尚難以知曉。爆雷后的第一個工作日，即2020年12月28日，塘橋鎮(zhèn)政府官方微信就刪去了歷史文章中學霸君項目的信息。多名塘橋鎮(zhèn)和高鐵新城城投公司人士面對記者的采訪都諱莫如深，表示毫不知情。
張家港產業(yè)資本中心官微的文章曾寫道：2019年12月，產業(yè)資本中心經過精心遴選，將“學霸君”項目推薦給高鐵新城，期間產業(yè)資本中心會同高鐵新城多次赴上海調研“學霸君”項目，并參與項目的多輪商議。
學霸君2020年3月還在蘇州常熟市注冊了一家蘇州千問萬答教育軟件科技有限公司，啟信寶信息顯示，12月29日，常熟市市場監(jiān)管局以“通過登記的住所或經營場所無法取得聯系”，將這家公司列入經營異常名錄。#p#分頁標題#e#
收費違法監(jiān)管要求
12月30日，優(yōu)學小班的客服對記者表示該課程還在正常銷售，但多次強調優(yōu)學小班與學霸君1對1沒有任何關系。
優(yōu)學小班使用“有課”在線系統教學，這個教學軟件曾名為“學霸君有課”，但12月9日發(fā)布的新版用戶協議中，運營主體已變更為蘇州謙問萬答吧教育科技有限公司。
一名學霸君1對1的課程顧問介紹，自己12月的工作主要是向家長推銷小班課，到12月20日已經完成了30多單。還有的學霸君1對1的老師在9月曾被要求換簽勞動合同，更改后的用人單位是蘇州謙問萬答吧教育科技有限公司。
張凱磊曾披露爆雷前小班課已有5萬名用戶，但這很大程度上來自于“燒錢”促銷。目前優(yōu)學小班只面向3-7年級提供寒假課程，包含語數外三科共18節(jié)課的價格只有150元。
學霸君成立于2013年，旗下業(yè)務主要包括拍照搜題、在線一對一輔導等。截至目前，學霸君共完成6次融資，最近的一次是2017年1月來自遠翼資本、招商資本、晟道投資、啟明創(chuàng)投等機構的1億美元C輪融資，距今已經過去近4年。
在線一對一曾經是在線教育做火熱的賽道。跟誰學創(chuàng)始人陳向東回憶，2016年跟誰學經營困難時，投資人多次勸他轉向一對一業(yè)務。
但現在，一對一的風口已過，市場上的頭部機構只剩下掌門教育。9月30日，掌門教育再次獲得4億美元戰(zhàn)略投資，據業(yè)內人士透露，2020年，掌門年營收預計將達到60億元。
2019年，掌門創(chuàng)始人張翼在接受采訪時曾直言，“1對1模式的機會只屬于第一名，第二名以后就很難盈利，這幾乎是無法改變的一件事情。”
在線一對一需要大量老師，存在“規(guī)模不經濟”問題。為了解決這個問題，學霸君1對1聘用了大量兼職老師以降低成本，有的是在校大學生，有的是公辦學校老師，還有的是培訓機構或個人工作室老師。這個一對一賽道初期的模式此后逐漸被其他機構放棄，但學霸君始終沒有改變。
盡管降低了成本，但兼職教師人數太多，導致教師篩選和培訓難度大，教學質量參差不齊。而且，兼職老師產能更低，收入也低，個人發(fā)展空間有限，教師流動性很大。
一對一機構很容易出現合規(guī)問題。在2020年3月由21世紀經濟報道發(fā)布的《K12在線教育頭部公司測評報告》中，學霸君1對1存在聘用中小學教師、公布教師資質信息不完整、直播結束時間超過21:00、一次性收費超60課時等問題，在一對一機構中表現最差。
尤其是在“預付學費越多，單價越便宜”的促銷政策下，機構鼓動家長動輒一次性繳納數萬元學費，遠遠超過了“每科不得一次性收取超過60課時的費用”的監(jiān)管要求，如今一夕爆雷，留下難解困局。
附公開信全文：
